我活着,你死了,这便是爱情(宝妻短篇小说)

我活着,你死了,这就是爱情


 


 


 


1、十七岁


 


从前有个女孩,出生在偏远的大山里,长得很美丽,名字也叫美丽。



美丽没念几年书,除了对面山头那巴掌大的小市集,她没见识过更盛大的场面。美丽的父亲有些生意头脑。望着日益长大的女儿一天更比一天水灵,他发财的算盘拨得"啪啪"直响。



美丽十七岁那年,村里小学来了位代课老师,是城里的大学生。为人谦逊,一表人才,有见识,有才华,村里男女老少都喜欢他。美丽给读书的弟弟送饭时偷偷看他,被他的目光捉住,他对美丽明朗的笑,露出洁白的牙齿,说不尽的潇洒。



从此他们的身影就经常出现在开满杜鹃花的山腰上,他教她写字,教她法律,给她讲山外的世界,他说他在学校学的法律系,学校里的女孩们都穿蝴蝶般的花裙子。


然后美丽为他唱歌,她有婉转清亮的嗓音。他说,你愿意跟我去城里吗。美丽欣喜的点头。


他就牵了她的手,她的唇第一次被异性辗转覆盖。


晚上美丽做梦都是那些画面。


她被下了一个蛊,不知是缤纷绚烂的花裙子,还是那倜傥博学的代课老师。


父亲的发财梦终于落实了,他将美丽嫁给了镇上一户大商的儿子。对方聘礼给了十万,在美丽一家看来是一串惊人的天文数字。


只有十七岁的美丽无力反抗,结婚前一天,她终于穿上了梦寐以求的花裙子。在夕阳下她拖着裙摆,穿过田埂,朝学校跑去。



几平米的小屋,简陋的单人床不堪两人的负荷,发出吱吱呀呀的伴奏。美丽抱着他的脖子,不停的喊他,"希斌哥,希斌哥……"男人吻她的嘴,有晶莹的泪落到两人的口中。



一清二白的顾希斌刚大学毕业,没有能力将美丽带走。但他带走了美丽的花裙子,那时裙子铺在她光洁的身下,沾染着一朵只为他而孕育的鲜红的杜鹃花。


第二天,美丽嫁了。


第二年,顾希斌离开了村子。


 


 


2、二十岁


 



美丽的丈夫叫邱晓肖,新婚之夜里,无论他如何捣鼓,美丽的身子始终如她的眼一般紧闭着。最后她也没能为他在床单上盛开一朵花。邱晓肖很愤怒,他知道这个冰冷的媳妇是母亲用高价买来的,自觉上了当。他本就留念外面花花世界,美丽是母亲逼着他娶的,母亲说美丽屁股圆,长得漂亮,生的儿子准好看,而且山里的姑娘干净。但美丽已经不干净了。



从此邱晓肖就没给过她好脸色看,乐时逗弄几下,恼了就拳脚相加。他迷恋着外面醉生梦死的温柔乡,对他们全家来说,美丽只不过是个生儿子的机器。


三年过去了,美丽的肚子一如日子般平静。高价买来的鸡居然不下蛋,邱家人没一个把美丽当人看。


天气一天比一天冷,美丽时常呆坐在台阶上,想家乡的杜鹃,想铺满阳光的田埂,还有那个说不尽潇洒的顾希斌,想到泪流满面。



美丽二十岁那年,邱晓肖做了别人的上门女婿,那是个城里的富家小姐。美丽本没和邱晓肖领取结婚证,现在只需要领着简单的行李回老家便是。像赶走一条狗。


美丽的父亲见女儿被赶回娘家,也不恼,盘算着依然年轻貌美的女儿能再次引进财神。



整日郁郁寡欢的美丽却遇到了让她日思夜想的男人,三年过去了,他成稳不少,比之当年更富魅力。顾希斌来村里办事,意外再见到当年那个为他献身的美丽,他很高兴,他拉着她的手说,"这次我再也不放你走了。"


美丽跟顾希斌私奔了,她终于跟着心爱的男人一起到了城里。见到了高楼林立的街,见到了纸醉金迷的夜。



顾希斌带美丽吃了海鲜大餐,他们住进了星级酒店。那是一夜怎样的纠缠,落地窗外,辉煌璀璨的城市匍匐在他们脚下,他的吻温柔而细腻,浪漫绮旎的夜在美丽时而高昂时而低喃的呻吟中,如开满杜鹃的藤蔓,延绵铺展开来。


 


 


3、二十二岁


 



一间叫"夜来香"的酒吧里,女歌手兀自闭着眼吟唱,她画了浓厚的烟熏妆,蓬松的卷发,睫毛厚重得似抬不起来。她刻意将声音压得很低,发出性感而暧昧的梦呓。台下有人吹口哨,有人将花枝丢向她。一曲结束后,她不顾男人们的挽留,向后台退去。


"Yoyo,喝口温水。"


Yoyo接过大莫递来的水,抿了小口,再还给他。然后就当他面换衣服。


大莫却不动声响的转过身去。手指来回抚摸着水杯上Yoyo留下的唇印。


大莫递上一个信封,和一把蓝色妖姬,说:"那男人又来了,叫你去陪他喝几杯。"


最近那男人每天都来,出手很阔绰,他目的很明确,指名点姓要"夜来香"的台柱Yoyo


小姐。



酒吧的角落里,一个瘦高的男人坐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中,独自喝酒。Yoyo将装钱的信封和花狠狠的砸在他头上,然后扭着细腰,挽着大莫的手臂,婀娜多姿的走了,引来围观者的一阵唏嘘。


男人恼羞成怒,"老子给钱,你凭什么不陪!"


Yoyo的手妖娆的拍了拍大莫结实的胸膛,"本小姐今晚有客了。"


 


 


4、二十三岁


 



Yoyo二十岁来到这间酒吧,她有清亮婉转的嗓子,一笑倾城的姿色。一夜之间便成为"夜来香"酒吧的台柱。夜里唱两场,高兴时陪陪酒。只要男人的银子够实沉,也经常有人看见Yoyo跟各色男人出入宾馆。她很会撒娇,所有跟她有染的男人都对她宠幸有佳。甚至有黑道的人给过她一支54式手枪,让她防身。不管Yoyo有手枪的传闻是不是谣言,也没人敢欺负她。


只有那个爱送蓝色妖姬的男人,纠缠不休。



Yoyo陪所有出得起价的男人,但就是不陪他。他倒也固执,隔三岔五的来找Yoyo,见到她跟别的男人谈笑就大打出手。大莫说,那人是不是爱上你了。


Yoyo轻笑出声:他神经病。


那天他灌下一整瓶威士忌,双目通红如发情的公牛,抓住Yoyo的手不放。大莫也被他踢翻在地。


Yoyo从包里掏出一把黑色的枪,对准他的额头,毫无温度的说:"放手。"


"有准你就开枪!打死老子!"他大声叫嚷。


酒吧立即混乱一片。


Yoyo扣动扳机那瞬间,男人闭上眼大喊:"美丽,有种你就打死老子!怕死是你儿子!"


Yoyo开了抢,一股清水溅到男人脸上。


男人哈哈大笑,俯身扛起Yoyo,大步走出酒吧。


不顾Yoyo花容失色的呼叫:"邱晓肖你放我下来!"


邱晓肖直接将Yoyo扛进了附近的酒店,将Yoyo丢床上,人就压了上去。



Yoyo刚开始不依,手脚并用的抵御,用指甲抓用牙齿咬,不让邱晓肖得逞。但一个男人铁了心要做那事,女人那点娇弱的力气也只当是助兴。最后Yoyo累了,安静下来,咬着唇不动不响。邱晓肖伸手一摸,她满脸都是泪水。



但那晚,邱晓肖还是如愿以偿,和Yoyo发生了关系,只是格外的轻柔。一年前,当邱晓肖看见当年那个满身乡土气息的小妻子变成酒吧的风情尤物,在各色男人的腿间若有似无的磨蹭时,他的心莫名其妙的就像灌了醋一般的酸涩。还有她拒绝自己的时,说的话比抵触在额头的手枪还使人冰冷。时隔六年,再次见到美丽,她的一举一动都如此牵动他的心。包括她脸上挂着的委屈的泪,包括她嘴里轻声的叫嚷"你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人!"


还有刚才,她紧咬的双唇时,从喉咙深处轻轻泻出的,勾魂夺魄的呻吟。


 


 


5、二十四岁


 


邱晓肖最近寸步不离的缠着Yoyo,求她再给他一次机会。



Yoyo自从跟他发生关系后,对他感情就变得复杂起来。看见他会愁,看不见他更愁。她时常做梦,梦到当年还是他的妻,在那段不堪入目的岁月里,她每天坐台阶上等待的,便是她晚归的夫。


"怎么,富贵人家的上门女婿你当腻了?"Yoyo讥讽道,"先离了婚再来找我。"


邱晓肖讪讪然无言以对。他哪里摆脱得了那个有权有势的老婆。


于是他开始耍起了无赖:"当年你是我们家十万块买的!到现在加上利息差不多上百万了!那你把钱还我。"


Yoyo轻蔑的笑了。


大莫是"夜来香"里的调酒师,长了一张秀气的脸,比Yoyo大一岁。



大莫每天守护在Yoyo身边,不动声色的看她声嘶力竭的唱歌,看她坐男人怀里打情骂俏,看她跟不同的男人进出酒吧……他也为Yoyo打过架,见过血,进过派出所。



他很爱Yoyo,尽管Yoyo只是个坐台小姐,他却从没碰过Yoyo,在他心里却犹如仙女般纯净,他不敢对仙女肆意染指。他是城市里最卑微的打工者,拿微薄的工资,仅供糊口。只在晚上的梦里,做做蛤蟆吃天鹅的美梦。


Yoyo主动找了大莫,在大莫那间狭小的出租屋里,她使出浑身解数将大莫伺候得浑身通透。


末了,她伸出雪白的胳膊,勾着大莫的脖子,问,你是不是愿意为我做任何事?


大莫亲了亲Yoyo柔软的小嘴,斩钉截铁的说,是。


我要一百万。Yoyo说。


一百万对月薪2000的大莫来说的确够吓人,尽管他上一秒还指天发誓的说爱她。


他目瞪口呆,看着这个女人,像看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狮子。


爱情当然不值一百万,何况对象只是一个小姐。


大莫走掉了,一个招呼也没打,就在Yoyo问他要钱的第二天。


风尘里几度浮沉,Yoyo对这样的事已经不足为奇。


一笑了之。


 


 


 


6、二十八岁


 


Yoyo拿不出一百万,于是她默许了邱晓肖的纠缠。


她不陪酒,不出台,化淡妆,干干净净的在酒吧唱歌。


邱晓肖每晚都去,举着杯子,对台上唱情歌的Yoyo做了个碰杯的动作,然后一饮而尽。


年华一瞬,不觉又是一段流年从她指间滑过。



邱晓肖消失过一段时间,他走了,或许再也不回来。就像当年将他卖到这间酒吧骗她坐台的顾希斌,就像当年以爱之名诅咒发誓要爱她一辈子的大莫,就像那些跟她在一张床上睡过的形形色色的男人……她以为邱晓肖也会这样,如一阵风,彻底从她生命里逝去。


她站在麦克风前,腰支依旧轻柔,嗓子依旧清亮婉转。但角落里那个男人却再没出现。


几个月后,Yoyo生日那天,他竟鼻清脸肿的重新出现了!带了一脸轻松与解脱。


他抱着Yoyo的腰,在舞池里动情的旋转,他说,我离婚了,净身出户,我们可以在一起了。


然后他说,"美丽,我们重新开始吧!"



Yoyo的眼眶被温热的液体盛满,盈盈欲坠。尽管此刻的邱晓肖,囊中羞涩,灰布粗衣,嘴边更是淤青一片,狼狈不堪……她却紧紧的抱着他。



那年她二十八岁,妖冶妩媚的挥霍过青春,左顾右盼的流连过情场。春光明媚过,光华暗淡过,历经人生最繁华的二十八年后,她终于触碰到了世俗里最平庸的幸福,我们叫它生活。


那天邱晓肖搂着Yoyo,喝得酩酊大醉。



"我不叫Yoyo,我叫美丽。"她站在台上,高声宣布。然后她与大家道别,她说她将离开这里,开始全新的人生。曾经的一切,将在她生命里彻底谢幕。



有好事者吹起嘹亮的口哨,问:"Yoyo,那以后我们有需要了去哪找你啊!"台下开始爆发出一阵哄笑,那人见有支持者了,更加肆无忌惮的哗众取宠,"是嘛,做小姐的换个地方还不是做小姐!"


下一秒,一把椅子重重的砸在那男人后脑勺上,顿时血流如注。他倒下后,露出邱晓肖那张愤怒的脸和血红的眼。


邱晓肖杀了人。


Yoyo慌了手脚,逮人就问,邱晓肖会被怎么样。


"挨枪子儿呗。"一个姐妹边抹口红边说。


 


 


7、三年后


 


邱晓肖杀人一案,法官以"故意伤害罪"判了他七年,判得格外的轻。


三年后,酒吧回来一男人,竟是大莫。他手上的银行卡里,有整整一百万。


大莫问,知道Yoyo在哪吗。


资历老一点的服务生说:"死了三年了。"


"怎么死的?"大莫手里的卡掉到地上。


"自杀。"


"她为什么自杀?"


"谁知道啊!"


 


 


8、五年后


 


五年后,邱晓肖出狱了。


他去看了Yoyo。在她的墓前,竟遇到了当年判他的那个法官。


"你只判了7年,知道为什么吗?"法官说。


邱晓肖摇头。


"当年,有一个女人站在我面前,用一支54式手枪自杀了,她说一命抵一命……抵你的命。愚昧的女人!毫无法律意识!"


不顾呆若木鸡的邱晓肖,年轻的法官在墓前放了一束杜鹃花,缓缓走掉。


没人知道,Yoyo用枪对着自己脑袋时,还对法官说了一句话。她微笑着,轻轻的说:"希斌哥,我没怪过你,真的。"


从前有个女孩,长得很美丽,名字也叫美丽。没念几年书,没有素质涵养,没有法律意识。她只用自己的方式,来维护自己的爱情。


一颗子弹袭来,我活着,你死了,这就叫爱情。


 


 


 ——宝妻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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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ublished on May 05, 2011 09:5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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